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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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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後

蘇錦書摸了摸身上, 奇怪的“咦?”了一聲,嘀咕道:“哪去了?”

隨即,她先後拎起被子和枕頭, 抖了抖, 從榻裏滾出了一個金鈴鐺,蘇錦書伸手捉住, 掰開是一粒香丸。

正是這個味道。

蘇錦書將它送到了陸錫的面前, 道:“靈犀香, 我自己配制的,好像出了點岔子, 味道不太正宗, 但是我自己挺喜歡的。”

陸錫接住了她的香丸, 碾碎了細細的嗅。

蘇錦書睜大了眼睛:“你幹嘛毀我的香丸?這是最後一顆了!”

這最後一顆香丸在她身上戴了太久, 味道早就快散沒了, 今夜她可能是熟睡時蹭掉了,於是令這床幔裏都沾上了味道。

絲絲縷縷的餘香灌進了陸錫的頭腦中, 有那麽一瞬間, 他神智都飄忽了,聽不見聲音,也看不清東西, 面前晃來晃去全是虛影。直到蘇錦書在他肩t上重重地拍了一下,大聲道:“你在想什麽?你的手在抖啊!”

陸錫回過神來, 香丸已經被他碾成了渣, 盡數沾在了指縫間。

他緩緩擡起眼,凝視著蘇錦書的眸子, 從那雙天真清澈的眼底裏看到了自己狼狽的模樣。

大概他這輩子第一次臉上出現如此不可置信的神色。

蘇錦書再次關切地詢問:“你怎麽了?”

陸錫無意識地搓著手指,渣子簌簌地落了下來。他道:“丁香, 甘松,藿香,零陵香,用蜜煉成香丸,是嗎?”

蘇錦書:“你還懂香呢?”

她眼中亮起了一抹驚喜。

而他心裏的火苗猝然熄滅,只留下一地的餘燼,慢慢的冷了。

他說:“你制的香味道怪異,是因為蜜煉得太濃,掩蓋了香的本味。”

蘇錦書說:“是啊。”

所以,直到今日,香丸滾落在床上,才讓他捕捉到這一絲殘存的餘香。

一模一樣的臉,分毫不差的香……

怎麽可能是巧合?

分明就是同一個人。

三年前,他們還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。

一個陌生人,如何能平白無故入他的夢?

陸錫的目光在她身上一寸寸的刮過。

夢中那人的雙眼並不天真,而是一種洞穿世事的滄桑平靜,她鎖骨下靠近心口的地方,有一處深可見骨的箭傷,她曾經掙紮在生死之間,差點喪命,最關鍵的是,她已為人婦,她有丈夫,盡管那個男人漠視她、冷待她,但她依然深愛……

既然不是從前,也不是現在,那大抵是以後了。

以後……

你遭遇了什麽?

你嫁給了誰?

陸錫感覺胸口忽然一陣絞痛,他忍耐不住,伏下身去。

他心肺的舊傷已經很久沒有發作過了,而今忽然像針紮似的,密密麻麻疼了起來。

“你怎的了?心口疼?快躺下歇歇!”

陸錫卸去了全身的力氣,被蘇錦書輕輕一推,便躺下了。

蘇錦書嚇得臉色煞白,奔到桌旁倒水。

管姝從房梁躍下,來到床邊,二話不說,往陸錫嘴裏塞了一顆藥丸。

蘇錦書回身看見屋裏忽然多了一個人,驚喜竟大過了害怕。

她望著管姝,仿佛抓住了救星一樣,道:“你來的正好,他這是怎麽了?”

管姝接過蘇錦書手裏的水,一股腦給他灌進嘴裏。

陸錫發出幾聲嗆咳,冷水混著藥,囫圇咽下去了。

蘇錦書用手帕幫他拍撫著胸口。

管姝道:“他心肺曾受過重傷。”她的神情有些納悶:“按理說早就養好了,怎麽忽然又發作起來?”

陸錫只覺得苦。

從舌根苦到了心口窩。

他垂眸一掃,蘇錦書正趴在他的床前,此時滿心滿眼都是他。

陸錫忽然生出了一種怨毒——他撿回去的明珠似的寶貝,到底被哪個死男人給磋磨了

趙雲崢?

那個人身懷大才,仕途一路不會太難,做個京官是手到擒來。

她最後是不是嫁了趙雲崢?

陸錫又覺得恨鐵不成鋼。

前些日子談及情愛的時候,不是還很豁達嗎?

將來怎麽就能自苦到那種地步?

可那時他又在哪裏?

難不成他竟眼睜睜看著她受苦而無動於衷?

他是死了嗎?

陸錫手指挪過去,輕輕一勾她的下巴。

如果是那種結局,倒不如跟了我。

陸錫猛地一下又坐起身。

管姝站在一旁:“你最好慢點。”

陸錫說:“無礙。”

他心知這只是一時情緒激蕩所致。

折騰了這一通,窗外天色漸明,今日該幹正事了。

蘇錦書正跪坐在腳踏上看她。

陸錫握住她的手腕,一把將她拉了起來。

蘇錦書從這一拉裏感覺到他已恢覆了力氣,終於松了口氣,放下心。

陸錫讓她坐在床沿上,問道:“你說不願意去京城?”

蘇錦書怔怔地望著他:“可以不去嗎?”

陸錫點頭道:“可以,我們不去京城了,你想去看極地的雪、漠北的落日,等我們打了這一窩拐子,我陪你一起。”

管姝脫口而出:“你終於瘋了嗎?”

蘇錦書看看陸錫,再看看管姝,二人的神情讓她意識到,這可能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。

她將此事壓了回去,不再提,只說:“你睡一會吧。”

客棧靠著揚州最繁華的一條街,此時樓下已經有車輪轆轆的聲響了。

陸錫重新在臉上貼了胡子,叫客棧小二送了幾碟清粥小菜上樓。

管姝出去了一趟,許久都沒回來。

蘇錦書與陸錫各自用了一碗粥,廊上腳步聲繁亂,客棧小二帶著人在外面敲門,道:“二位客官,有官府的人要見你們。”

二人無聲地對視了一眼。

陸錫起身去開門。

店小二身後站著兩位朱衣官差,他們板著臉,提起一張尋人告示,問道:“是你們夫妻二人張貼的?”

陸錫承認了:“是。”

其中一位官差道:“隨我們去官府認人吧,你們的孩子正在官府裏。”

這話說的簡直令人發笑。

畫上的孩子是陸錫隨便幾筆勾勒出的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。

揚州這窩拐子實在是不怎麽聰明,稍微一試便露餡。

蘇錦書擱下碗筷。

陸錫對著兩位官差千恩萬謝,做戲要做全套。他回身朝蘇錦書招手:“走,我們去認孩子。”

二人隨著官差下樓,樓下竟還有七八個同樣打扮的人。

他們一出門,便被這些官差圍在中間,前後左右都被封住了退路。

蘇錦書下意識地偎在他身邊,手藏在袖中微微的發顫。

忽然一只有力的手鉆進了袖中,握住了她。

真冷。

蘇錦書被他的體溫冰得一縮,她帶了幾分疑惑,擡頭看著他的側臉。

這個人的身體似乎總是比平常人要冷。

那個雨夜也是如此。

蘇錦書至今猶記得當時他領口處結成的一層薄霜。

這樣冷的一個人,不知身體裏的血是不是熱的?

官差帶著他們越走越偏,最後鉆進了一條小巷子裏。

巷子盡頭是一座矮墻,這是死路。

蘇錦書終於忍不住,輕聲問道:“這……好像不是去衙門的路吧?”

話音一落,幾個官差終於不裝了,兇神惡煞的表情露了出來,粗布麻袋兜頭罩了上來。

蘇錦書一縮頭,正好靠在陸錫的胸前。

麻袋罩下來的時候,一股難聞的藥味撲面而來,她當即就恍惚了,隱約好像聽到陸錫在她耳邊說了句“別怕”,隨即便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。

兩個人互相糾纏著軟下了身體。

那幾個人撕去了官差的皮,上前試圖將二人分開,可用了半天的蠻勁,都沒能扳動陸錫的手臂。

“算了算了,一起帶回去吧。”

“主子有令,女的留下,男的宰了。”

“總不能當街宰人吧,正風口浪尖上呢,先帶回洞裏再說,實在不行就把他膀子剁了。”

麻袋中,陸錫睜開眼。

他們被扔上了一只板車,又蓋了一層厚厚的雜草,被推著往巷子更深處走去。

這巷子表面上是條死路,實則別有洞天。

他們被推著走了大約一刻鐘,板車忽然傾斜,往下走了。

雖然蒙著麻袋和雜草看不清東西,但腐敗潮濕的氣味湧進了鼻腔。

陸錫很熟悉這種感覺,像是回到了清平司的地牢。

四面墻角窸窸窣窣的動靜是老鼠。

蘇錦書最怕那東西了。

又行了一段距離,板車終於停下,陸錫指間銀芒一閃,在蘇錦書的後頸紮了一下。

蘇錦書悠悠轉醒,睜眼是一片黑暗,她正要說點什麽,陸錫又一針,封了她的啞穴,令她無法出聲。

蘇錦書看不清事物,卻能感知到陸錫在側,他們緊緊靠在一起,甚至能聽見彼此呼吸的微弱聲音。

陸錫輕輕揉搓著她的手腕,在她手心中留下一個字:“等。”

這一路,越走越窄,越走越深。

許是放松了警惕,那些抓他們來的人漸漸都散了。

陸錫仔細分辨著人的聲息和腳步聲,此處除了他們,應該是剩下兩人了。

身上的雜草被人掀了去,麻袋也扯了下來。

他們上手粗暴的扯陸錫的臂膀。

這會陸錫不再抗拒,任由他們把自己扯走。

蘇錦書身邊一空,忍不住睜開眼。

只聽“噗、噗”兩聲。

她看過去的時候,只見兩個大漢齊齊倒在了雜草上,緊閉雙眼人事不省。

蘇錦書張嘴發現自己說不了話,只能著急的比劃著雙手。

陸錫:“噓。”

蘇錦書安靜下來。

陸錫打量周圍的環境,腳下是一條狹窄的甬道,勉強能通過一個板車。左側是石壁,右側是木籠子。

一排三個木籠子,和馴獸場裏關t畜生的一樣,一個成年人關進去恐還直不起腰身。

此時這三個木籠子都是空的,想來是給他們準備的。

陸錫手腳利索地撬了鎖,將那兩個大漢塞了進去,他們同樣被封住了啞穴,不能出聲。陸錫唯恐節外生枝,特意挑斷了他們的手腳筋,踢進了籠子深處,再用雜草蓋上,籠子落鎖,從外面看不出任何端倪。

做完這一切,他回到蘇錦書身邊。

蘇錦書拉過他的手,在上面寫字:“我要說話。”

陸錫搖頭道:“不行。”

蘇錦書瞪圓了眼:“為什麽?”

陸錫說:“有老鼠。”

蘇錦書一聽老鼠兩個字,半身都僵了,擡起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。

陸錫早料到她會如此,道:“你看,萬一把你嚇出聲,咱倆就都完蛋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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